why join the navy.
从KK的《失控》那里了解到复杂性科学, 顺便入了网络科学和复杂经济学的坑, 不知道怎么就找到了这本布莱恩的《技术的本质》。 看这本书拖拉了很久, 但也确实看得津津有味, 因为试着将布莱恩提出的理论套用在平时学习和工作中产生的一些疑惑上, and some parts seem fair enough.
有时候忍不住在想,技术对我们这种技术工人一样的程序员究竟意味着什么?无法否认,对这个高度连接又深度分裂的世界而言,技术的本质是个宏大无比的主题,它是如此与人类社会息息相关,大到一场永远改变世界的工业革命,小到一个个体被科技生活异化后的孤独瞬间。
试图站在人文和科技的交叉点,就意味着永远充满了分裂感,疑惑,多虑,以及反思。
如果我们接受技术不是凭空出现的黑魔法,不是上帝创世时的施恩,也不是外星高级生物留下的文明印迹,那么我们就必须得回答,也就是布莱恩阿瑟在书中所追问的,那些带给我们舒适生活和无尽财富,成就经济繁荣的技术,究竟从何而来,又是在何时如何进化的?
但这个问题很长一段时间并没有被工程师或者技术人员所看见,反而更多的被社会科学家和哲学家所思考探讨。与之而来的,文学家们对技术这个词充满了某种敌意,因为他们在钟爱的哲学家们那里看到对这个词语的质疑,却无法从技术的狂热信徒那里的得到一个满意的共识。人文科学需要的解释不是黑白分明,绝对,简单,优雅而正确的原理和公式,而工程师们追随着被笛卡尔启蒙的理性主义,沉浸在完美解释组成这个复杂世界里一个又一个的原理中的快感和控制感中。矛盾之处在于,工程师那种了解一切,确定清晰的造物主感受只有当他们作为内部思考者才会有,他们了解某个具体的模块,某项具体的技术。但当这些模块组合在一起作用成为一项独立的技术(大众眼里的科技黑箱)被人们从外部使用并发挥作用,它就会变成一项令人咋舌的伟大发明,一种技术的进化,也就是创新。这时候那种控制感就消失了,从布莱恩的生物学角度(就像所有复杂性科学家一样)去解释技术的起源,就像很难想象进化可以被控制,创新可以被简单复制。当然,这两者都有规律。
而与之而来,创新所带来的经济效应,社会效应,都让这件事变成了一种更适合从整体论看待的问题。
他给出了技术的三个定义:
技术是实现人的目的的一种手段。 技术是实践和元器件的集成。 技术是可供某种文化中利用的装置和工程实践的集合。
在我的大学期间,就看到过这样一句解释:Technology is applied science. 但布莱恩阿瑟认为,技术不同于科学,更甚之,因为技术一直活在科学的阴影下,所以很少有人会去思考关于技术的理论。他用了组合进化和递归性去解释技术的起源,也就是
技术在某种程度上一定是来自此前已有技术的新组合。
因此技术在真实世界中是模块化的,是高度重构的,它们是流动的,永远不会静止,永远不会结束,永远不会完美。递归性就体现在,技术包含着技术,一直到最基础的水平,在计算机世界里,递归可以被直觉上很奇怪地表达为“自己调用自己”,在布莱恩的理论里,更像是技术的结构中包含某种程度的自相似组件,所以说技术是由不同等级的技术构建而成(我在这里很自然想到自我复制的生物性,当然也是复杂性科学里面一个很经典的主题。
为此他在书中描述了一个很有趣的关于技术进化的思想实验,在一个逻辑电路的世界里,一开始可用的技术只有NAND电路,给定一个长长的需要某些特定逻辑功能的需求清单,比如AND运算,Exclusive-ORs, 3-bit addtion, 4-bit EQUALS等等,他们实验的目的就是要知道技术系统(这个逻辑电路)能否进化,也就是通过组合已有的元素去创造清单上的功能。在实验的每个步骤,新的电路都会通过随机连接电路的组合方式创造出来,然后系统检查是否这次组合是否出现了清单上的需求功能,一旦出现,就会把这个新功能纳入其中,让它成为进一步连接和组合电路的有效功能。在25万步组合后,他们的系统进化出了一个8-bit加法器(虽然不知道他们代码是否实现了,但感觉特别有意思)。
另一个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布莱恩对经济和技术关系的阐述。他认为经济就是技术的一种表达,首先说他对技术的本质的定义:
从本质上看,技术是被捕获并加以利用的现象的集合。或者说,技术是对现象有目的的编程。
然后我们来到了布莱恩大名鼎鼎的反传统经济学定义,也就是他的复杂经济学理论的预告:
我将经济定义为一套安排和活动,一个社会将借助它来满足需求。
这样一定义,经济活动是为了实现我们的需求,人类的目的,也满足技术的定义,经济也是一种目的性系统。所以其实经济也是一种技术,或者说,技术构成了经济的框架。就像我们可以发现现在世界上一半的财富几乎都在少于十个人的手上,而他们之中大部分都来自美国的互联网技术公司,技术决定了经济结构并塑造了这个世界的样子,但我们不能事先确定哪种技术会被选择来进化(如果从进化论的角度来说)。
当然,每次技术进化后的世界依然是不完美的,问题重重的。化石技术解决了能源利用,却带来了全球变暖,核能用来代替作为环保的清洁能源却带来了核废料丢弃的问题,全球化航空交通也带来了全世界范围内传染病加速感染蔓延的可能性。
怎样看待技术?依然是 个ongoing topic, 我依然认同KK在《失控》中说的,也是布莱恩在这本书里的观点:技术诞生于一种混乱,失控的活力中,也许工程师很希望世界是由理性和简单性所统辖,或者追求一种纯粹确定的秩序。但我倾向于布莱恩的复杂性理论对这个世界的解释:
我喜欢的元素是杂交的而不是纯粹的;是妥协折中的而不是一以贯之的;是曲折蜿蜒的而不是直截了当的;是模糊歧义的,而不是清晰缜密的。它们既客观又倔强,它们既无聊又有趣。它们是依惯例传统的而不是设计出来的;是冗余累赘的而不是简洁单纯的。它们既残缺不全又富于创新,是前后矛盾,模棱两口的而不是直接的和清楚的。我赞同凌乱的活力优于明显的统一,我容纳不合理的结论。我赞成丰富和含义深长远胜于含义清楚,我既赞同隐含的功能,又赞同外显的功能。